九片棱角的回忆（3）草原上的月光

在围场北下了高速，老远就看见倒霉胡那辆标志性的大号悍马停在路边，这小子老了不少，叼着个大雪茄站在车顶上抻着脖子往我这瞄，见我出来了，一路小跑如疾风，愣是把那张大脸从车窗外探了进来。
“我的哥啊！你这咋想的？走到这了不去家里住几天？非要在路边见个面，你太有创意了！”
我指了指放在副驾位的骨灰盒
“兄弟，你见谅吧，我带着然然去你家或者去你柜上都不方便，实话说给你，我本来谁都不想见，只是有事要求你帮个忙才找你的”
倒霉胡楞楞地看着我，看了半晌没说出话，我们沉默了一会儿，他把那个粗大的雪茄屁股丢在地上踩了两脚，眼圈有点红
“轮子，然然和我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，她出事我知道。我也难受了好几天，掏心窝子说，我真的不避讳。。。。。。要不这样，往西面走三十公里我那还有个独院，买了一直也没住，你在这住下，没别人，就咱们哥俩说说话，我也好给然然烧点上路的盘缠，你看好不好？“
”别了，我还是想再往远处走走，等我回来的时候找你喝酒吧。我现在就需要你帮我办件事“
”成，我能做什么你说就行了“
”给我找辆车用，我开这个底盘太低，一旦我想走个野地就趴下了，另外这车上有定位，我怕我爹想起这一茬，再让人顺着定位追过来“
倒霉胡一把拉开了车门
”来来来！咱俩直接换车开不就得了？多简单个事，我还以为你要办什么戳窟窿的大事儿呢，就这？“
”你可去一边儿的吧！给我找个普通的越野车就行，要四驱的。你这个坦克我开不了，也供不起油！“


倒霉胡打发了两个小弟回去取车，从悍马上掏出两根雪茄，又拿出两把户外折叠椅，找了个树荫支开，我俩面对面坐着吞云吐雾。
“轮子，然然的事儿你要是想说，咱就唠两句，你要是不想说，我就陪你吹会儿牛逼”
“没什么不想说不能说的，来于尘归于尘，我们也都会有这么一天，人没了就是没了，只是感情上割舍不下，想让那种‘她还在’的感觉多留存一会儿。你也知道，她不是我亲妹妹，我们俩的感情又不是兄妹也不是恋人，更不是毕济松他们说的什么亲情。我就觉得她是我整个人其中的一部分，她就这么没了，还这么突然，我身上一直在疼，不知道是哪儿疼，有时候是胸口有时候是后背，就好像自己的血和肉被抽走了一部分。我有很多生活习惯都是和她连在一起的，刚才在服务区买水，还像以前一样随手拿了矿泉水和鲜橙多，结账的时候在那愣了半天，我不知道该不该把那瓶鲜橙多放回去，要是放回去，就好像自己承认她以后就不在了；不放回去？喜欢喝鲜橙多的那个人都特么不在了，我这是买给谁的啊”
倒霉胡拍了拍我肩膀，仰起头看着天
“轮子，咱俩还是吹牛逼吧”


围场县西面是一大片机械林场，再往里走，从河北界进入内蒙界，空气和阳光一下就变得不一样了。这片区域俗称“坝上”，所谓坝，指的就是内蒙高原和华北平原交界的落差地带，河北这边海拔大约三五百米，一路上坡进入内蒙，海拔就慢慢升到一千多米，形似水坝。上坝之后是一大片丘陵和草原，和呼伦贝尔一马平川不同，这里的草原是有起伏的，简单粗暴点儿形容：就像娘们儿腰身的线条，有曲线美------以上比喻出自我爹。


然然人生中第一次旅行，是跟我爬泰山，这段刻骨铭心的故事在前作中写过了，不想赘述。而她第二次出门旅行，是我俩陪着我爹来围场西北一百多公里的乌兰布统大草原。


乌兰布统在历史上是很有名的，康熙灭戈尔丹的决定一战就发生在这里，而且皇舅佟国纲战死在此，从机械林场沿着小路往西北方向走，见到有路标写着“将军墓”的，就是这位将军的埋骨之地。经过将军墓再继续往西北走，就会进入一个小村镇---红山子嘎查，嘎查就是蒙语“村庄”的意思。这里如今已经成为著名的旅游景点，每年都有大量游客和摄影爱好者趋之若鹜。


我爹带我和然然来乌兰布统的时候，这里还很落后，能住的宾馆都没几家，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叫张大胡子的摄影向导开的农家乐，而这次过来，我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。但沿街已经开满各种宾馆旅店农家乐了，所以就随便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住了下来。


我很喜欢草原的夜，尤其是满月时；月光会带着一股冷峻的空气从高空挥洒到地面，让一切喧嚣都闭嘴。我驱车出了村子，一直走到远离灯光污染的地方，然后从路基开下去，顺着一座公路旁边的山丘慢慢开到山顶。


在城市里，满月的时候是看不到星星的，而这里不同，离月亮远一些的天幕上，繁星似锦。我坐在山头，然然的骨灰盒紧挨在腿边，星光洒在我脸上，居然有些刺痛。哎呦我C他个转圈的妈妈！！！是特么蚊子！


我慌不择路的跑回车里，发动起来刚刚回到公路上，没成想迎面开来三辆SUV，分前、左、后三个方位把我的车围住了。我暗骂一声“奶奶个腿儿的”，抄起后座的甩棍挂在后腰，从右侧车门下来，站在路基上念盘口”怎么个茬儿啊？这是山上的兄弟还是河里的扛把子？这条路可不太宽！我要是硌着谁的脚了，您抬一下，我就往开让三尺。要说是掀不开折子了，下来照个面儿，我这有粮食没有米！“这套盘口是我爹用的，我陪他走南闯北听他念过很多次，一般喊完了对方怎么也得给个面儿松松手，还有很多次对方直接背过身反手递烟过来，我爹说这是因为辈分和他差太远。可今天邪了门了，这三辆车就这么停着也不下来人。好吧你大爷的，还有好几段儿盘口呢，再来！
左手横着平举，翘起拇指，”嗨！我抬你一杆子怎么还不见个光了？石头还能往山上滚吗？挑着灯下来照照路！照不开我也当个秤砣压你满星！！“
这一套盘口是毫不客气的，老爹说要是念到这个份上了对方还胡沁就可以动手了，因为这就说明要么不是道上的兄弟，要么就是存心死磕的。打了白打！
我抽出甩棍，指着堵我车头的那一辆，改用白话文”孙贼！想死我送你一程来！“